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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不藝術?』 減法的美學-現代主義雕塑先驅

2015-02-03

『藝術?不藝術?』

減法的美學-現代主義雕塑先驅

寂寞的布朗庫西 --兼談『空間之鳥』及『宇宙的開始』~蒲浩明


序言

1926年,布朗庫西(Constantin Brancusi,1876-1957)的銅鑄作品『空間之鳥』(L’Oiseau dans L’aspace)(圖一)(圖二),運送到美國畫廊展覽的時候,美國的海關,認為『這是一塊普通的金屬,它應該課稅』。布朗庫西說:『那是藝術品,不應該被課稅』(藝術品免稅),因此,雙方引起官司訴訟及論戰,在一、二年之間,美國報紙不斷的質疑『空間之鳥』是不是藝術品,甚至語帶諷刺,而且反彈激烈。
譬如:請問,這是藝術嗎?(1927.10.22紐約晚報)
如果這不是藝術,這是什麼?(1927.10.28WARBEN PA TIMES)
藝術等於問號(1927.2.24世界日報)
『是鳥,射它』(1927.10.22紐約鏡報)
『如果這樣,這是藝術,我就是水泥匠』(M Kracke 1927.2.26)

*圖一:布朗庫西「空間之鳥」青銅、大理石,日本橫濱美術館藏,台北市立美術館提供
*圖二布朗庫西「空間之鳥」134.2×35.5×35.5,青銅、大理石,1926年作,1982鑄造,日本橫濱美術館



序幕

現代的

1926年布朗庫西的『空間之鳥』這件歷史性事件的訴訟案,給美國社會一個特殊的機會討論現代藝術。在當時一般人還是沒有辦法接受布朗庫西那種抽象造型的作品。經歷七、八十年之後,在台灣社會,甚至藝術界,現在,還是存留許多上述美國人心中同樣的疑惑。而且還再重演之中,還未落幕。

現代藝術開始於形的抽象化,而抽象化那麼難懂,主要是因為抽象形的本身是個『謎』,也是個『迷』,第一個『謎』,好好像是謎語一樣要人去猜想,第二『個迷』,是迷戀的『迷』,也就是說,如果我們喜歡上了,會迷上他。布朗庫西勇於用一生的精力,去揭開抽象造型的神秘面紗,他的研究方向,採用的是幾何的抽象,他把世界上森羅萬象的形簡化成立方體、錐體、十字體、橢圓形、圓柱體、半球體、鋸形體……來處理。現代畫之父塞尚(Paul C’ezanne1839-1906),在布朗庫西之前已經有了把世界上的形體歸納成圓球、圓錘、立方形等三種基本型的概念。布朗庫西把塞尚的以及自己的抽象幾何概念化為立體的雕塑,來解開『形』(From)本身的本質性謎語。解謎的過程,相信是艱辛的,英國雕塑家亨利摩爾(Henry Moore1898-1986)也是一樣,不過,亨利摩爾找到『骨骼』的借因,問題相對的比較容易解決,而不朗庫西的問題比較難以克服,不過,『形』的問題一旦被克服,也就是說,它被命名了,被創造了。因此無限的意義與想像空間也會被侷限了,難怪他的作品『無盡之柱』(高29.35公尺)於1937年開幕典禮時,他說這件作品如同『未完成的』(inachevée)。

1926年,布朗庫西原創風格的布幕從法國的巴黎延伸到美國的紐約,意料之外卻遭到風雨的吹打。『空間之鳥』的官司纏訟一、二年,最後的結局是布朗庫西贏了(1928),在藝術界而言,這不僅是布朗庫西的勝利,也是現代藝術的勝利。

著名現代藝術評論家赫伯特‧里德(Herbert Read),有一段話說:『一個敏銳的雕刻的觀眾,必須知道如何把造型當造形來感受,而不是描述或說往事之類……由於哥德式之文化,歐洲的雕刻已經過度地長滿了苔蘚、水草—各式各樣的表層之贅疣,它們已經完全將純粹造形隱匿了。布朗庫西獨特的任務便是在於如何地掙開這些莠草的繁殖,而再度使我們對於造形有所認識。如果站在做為雕塑家的他的立場來講,我們可以說,布朗庫西只是在揭開『把造形當造形』來研究的序幕而已。而我們受益的是『再度使我們對造形有所認識』的這一件事情。前者是他階段性的『任務』,後者是他階段性的貢獻。


作品的風格(一)

單純與寧靜

布朗庫西誕生在羅馬尼亞喀爾巴阡山脈下的鄉村裡,在這種寧靜的大自然裡孕育出他純樸氣質,就連他的作品也顯現出這種氣質。純樸的氣質反映到他的思想是『單純』;反映到他的作品也是『單純』的意念,『單純』的形,『單純』的結構,『單純』的節奏……等。或許有人會說,他作品的形式太過簡單、乏味、單調,太過概括性……等等,但是,『簡單』與『純粹』這二大支柱的內涵,濃縮成『單純』這個詞的意涵 — 這是他個人生命的特質,而且更是他作品的特質。中國畫論常常在強調人品與畫品一致性的重要。布朗庫西的人與作品符合了上述一個畫論的論點。布朗庫西進一步解釋『單純』,他說:『單純性並不是一個目標』,『但是當一個人趨近了事物的真實的精神時,他便不知不覺地達到了單純性』。
近代美術史學之父溫克爾曼(J.J.Wincklman 1717-1768),把古代希臘美術的普遍性特徵確立在『高貴的單純與靜穆的偉大』這二句話立論的觀點上。『高貴的單純』指的是外在的形式,它講究的是用『少』的手法表現出『多』的精神內涵。他批評巴洛克藝術已經失去這種『簡潔的智慧』;『靜穆的偉大』指的是內在的精神。溫克爾曼分析說:『正如同大海的表面,即使洶湧澎湃,它的底層卻仍然是靜止的一樣,希臘雕像上的表情即使處於任何激情之際,也都表現出偉大與莊重的魂魄。』。

布朗庫西的作品剛好符合上述希臘美術或者泛指古典美術的重要觀念。只是溫克爾曼所提的古典美的形式是具象的,而布朗庫西所採取的形式是抽象的。

基本上,布朗庫西作品精神上的特性是古典的。也就是說,古典美術的理想性及永恆性布朗庫西也是具備的。


作品比較

古典的

結構主義的戛波(Naum Gabo 1890-1977)與布朗庫西的作品都是在表現一種宇宙的精神實體;而且,同樣都很有現代感。不過相對而言,布朗庫西的作品就顯得相對古典,戛波的作品就顯得相對現代。這二者有所不同源自於:布朗庫西的思想啟因於原始藝術簡單、寧靜、樸素的心靈,他採取的『形』很多也幻自原始藝術的『形』,並且採用的材質又多是原始的木材、石材、青銅……所以作品顯得韻味古樸。而戛波的思想啟因於前工業時代的影響,他採取的材料又多是現代透明的玻璃、塑膠……等素材,所以呈現的『形』就是現代科技的象徵線體。(圖三)

時代性

我們把時間挪移向比較接近我們這個方向的20世紀60年代,英國雕塑家卡羅(Anthony Caro 1924-),在1961年的時候,他第一次採用鋼鐵素材來創作,這一年他做了一件作品『雕塑之七』(178 ×537 ×105.5公分)。這件作品和布朗庫西的作品一樣都是幾何抽象造型,表現的也都是高度秩序的精神實體,也都有『形而上』的現代特質;不過它們作品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有一個很大的原因是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卡羅身處鋼鐵時代,採用原始的工形鋼素材;原味呈現工業時代的英雄—鋼鐵。它好像貝多芬命運交響曲開場白的碩壯低音,奏出鋼鐵時代的進行曲序曲,所呈現的風味是既抒情且『普普』。(圖四)

而布朗庫西仍然像古老的農夫(更像現代巴黎montparnasse農夫)採用雙手,拿著傳統簡單器具,默默地在他的工作室對著木材、石材……專心不停地耕耘。所以二者所呈現的風格完全不一樣。




圖三:戛波「空間線的結構二號」,尼龍、繩、木頭基座,H35cm,私人收藏
圖四:卡羅「雕塑之七」,I型鋼,178×537×105.5cm,1961


作品風格(二)

神秘

布朗庫西作品另一特質是神秘性的冥想風格。
當我們直接站在布朗庫西的工作室之中,或者間接觀看他工作室的照片(尤其是他自己拍攝的工作室照片)(圖五),我們都會覺得他工作室的整個氣氛是寧靜、神秘,甚至是神聖的。

現代藝術家畢卡索、梵谷、高更……等人,受過原始藝術強烈的啟示和感染,高更就曾經說過:『一種從某種無法形容的神聖之畏懼中所提煉出來的愉悅,這是由於我瞥見某些遠古的事物……一種古老之愉悅的芳香……一種雕像般的凝固之動物的型態;無法形容的古老,神聖與宗教般的氣氛在他們之姿態的韻律裡—它們之尊嚴非凡的不動性裡。』。

布朗庫西知道自己是心內激烈情緒感覺的神秘主義者,如同高更所描寫的狀況。這種神秘的趨勢配合一種精神,能夠展開一個觀念,而使他成為很有時代感覺且富有原始生命力及靈異特性的麻醉性雕塑家。

在此可以套用李可染將傳統『用最大的功力打進去,用最大的勇氣打出來』的句型來詮釋布朗庫西,那就是『用很大的力量走進原始,用很大的力量走出現代。這一點和羅丹或李可染……等對傳統採漸進式改革之藝術家有所不同。漸進式的改革方式比較容易讓人接受。


圖五:布朗庫西巴黎工作室,中間為「無盡支柱」,又為「空間之鳥」,布朗庫西攝影,1925


形的遊戲

布朗庫西一生都在做形的實驗及研究,手法大膽而且溫和,他把形象經由消化→反芻→再生的程序,把造型歸納、分析、提煉修飾到十分精確的程度。從某一個角度來看是有客觀性的,和世界共通性的。

布朗庫西認為他的作品不是不具象,而是使用具體觀念的物象達到真實宇宙的近似絕對的形上秩序。他說:『這些人是低能兒,他們說我的工作是抽象的。』(Ce Sont des imbéciles qui disent que mon travail est abstrait)。他不承認他是在尋找純粹或抽象的形式,形式的節奏和量才是重要的,他的願望是贏得空間及一個觀念的感覺。達到東西真正的感覺才是唯一目標(parvenir au réritable sens des choses,c’est la seul but.)。我們可以說他不是為抽象而抽象,也不是要表現抽象,而是要表現感覺。因此,雖然基本上,他的作品是理性的,但並不是如20年代『空間之鳥』在美國官司訴訟時,紐約郵報所說的:『這沒有任何感覺!』。(N.Y.Post.3.12.1926)

他確實像雕塑界的老頑童(享年81歲),他的摯友杜象(Marchel Duehamp),暱稱他為『親愛的老人』(cher vieux)。他很天真的在玩他的造型遊戲;他確實也像辛勤的伐木工人,或敲石工人一樣,不斷地在工作。他說:『理論是沒有用的,行動才重要』(Les théories sont des exemples sans valeur;il n’y a que l’action qui compte)。


形的案例

例 一、『空間之鳥』系列

布朗庫西的創作,很多取材自人間具象的形的因素,如鳥、魚、孩童、女人、男人、公雞、海豹……經過他的處理,他創造出來的形與自然的形的某些特徵有相契合的現象,譬如『空間之鳥』,我們仍然可以從造型的開端依序找到 腳→尾→身→頸→頭→嘴的部位。他把那麼複雜的東西統合在一起,變成一個簡單的符號性的思想及原創性飛的形。這印證了他的話語:『單純性如同複雜性』(la simplicicé est complexité même)。

A:創作之造型演變

布朗庫西以『鳥』為主題的作品一共有27件原件。依照年代的順序大約可以分成三組系列。在材質上採用了石膏、大理石、青銅等三種不同材質。

1910年開始最早的7件系列作品被稱為『麥亞斯托拉』(Maïastre),其名來自羅馬尼亞的農民傳說中之神鳥,可以自由變形,是愛的守護神,當人有危急時,他會在黑暗中尖叫救人。

這個系列的作品雖非完全的寫實性作品,但仍可辨識出收起雙翼的鳥兒的姿態,造形上逐漸變成細長狀,從肩膀至胸部連接成平滑的曲線。

1918年左右,布朗庫西開始製作『黃金之鳥』系列,共有4件。在這一系列中,胸部至腳以連貫的曲線連結,產生上升的感覺。

1923年至1940年所製作的16件『空間之鳥』,每一件作品雖然在姿態上及細部上有所差異,造形上已完全抽象化,紡錘般的造形正是布朗庫西所追求的『飛翔』的意象。

以上段落,大部分資訊及16件『空間之鳥』的數據來自日本橫濱美術館提供。若依照Alexande Istrait et Natalia Dumitresco於1995年整理的布朗庫西年表版本,1941年時布朗庫西還製作了一件最大尺寸的『空間之鳥』,高194公分(不包括台座)。北美館自日本橫濱美術館借展的『空間之鳥』高134.2公分(不包括台座)。

以上的『鳥』的造型,是成鳥的造型變化,如果再加上以『小鳥』(L’Oiselet)為名的系列作品,布朗庫西以『鳥』為主題的作品應該是有四組系列。(圖六)


圖六:「空間之鳥」系列演變


B:創作理念

『空間之鳥』是一種飛的意象。飛是一種觀念;『空間之鳥』的鳥是一種生命的形。在藝術上而言,飛是一種『內容』,鳥是一種形式。布朗庫西把形式與內容做了一個完美的結合,它以昂然之姿,衝入無盡之空間,成為永恆。

人類一直夢想能和鳥一樣的能在天空飛翔,中古世紀許多自命為飛行家,雙臂縛上翅膀自教堂高處飛下,喪生者屢見不鮮,至1903年,萊特兄弟在美國發明滑翔機成功,人類飛的夢想得以實現。七年後的1910年,布朗庫西開始製作以『鳥』為主題的作品,『飛』這件事情,對布朗庫西而言是在追求『飛的本質』以及『飛,多麼幸福』的感覺。

C:創作手法

1、 壓縮能量再釋放,如射擊及火山爆發的狀況。
2、 最大的簡化,產生最大的力量
3、 『垂直』有方向性的優勢;『對稱』有方向性的穩定。上升的動作永遠不會下降。動作『節奏』從低至高,挑戰重量。
4、 垂直力量遠大於水平力量,力量往上衝。


例二、『宇宙的開始』系列

A:造型及觀念的演變

布朗庫西創作『宇宙的開始』(Le Commencemant du mond),經過一段漫長曲折的摸索階段。茲就形系列的作品分主線及支線做軌跡的說明。

主線(圖七)

系列(一)沈睡孩童的頭(Tête d’enfant endormi):
由1906-07所做之具象孩童的頭開始,布朗庫西階段式往抽象發展,心路歷程,清晰可見(圖)。

系列(二)孩童的頭(Tête d’enfant):
在蛋形上作直線的切割及凹挖。

系列(三)新生兒(Le Nouveai Né Ⅰ、Ⅱ):
此系列作品與系列(二)孩童的頭最大的不同,是布朗庫西在蛋形上切割一個大『面』,好像剛誕生的嬰兒張開大口,對世界呼喊或哭泣。而且還保留髮際的『線條』。在意念上已經有明顯的觀念化。(圖八)

系列(四)沈睡的繆司(La Muse endormie,La Muse endormie Ⅱ)
此一系列作品,把取名為繆司的詩神蛋形容貌刻意模糊。布朗庫西似乎在尋找形、詩意、意念的關係,不過答案像似模糊的繆司的臉一樣。

系列(五)宇宙的開始(Le Commencement du monde):
布朗庫西『蛋形』的研究,從孩童的頭開始,蘊含深意。他說:『當我們不再是孩童,我們已經死亡了』(Quand nous ne sommes plus des enfants,nous sommes déejá morts。)。歷經『沈睡孩童的頭』、『孩童的頭』這二個系列的過程,演變到『新生兒』系列,布朗庫西的『形』成熟了,他似乎還不太滿意,或許他認為還有發揮的餘地。因此,他經過『沈睡的繆司』系列到達他想要的『宇宙的開始』系列作品。它的意象回歸到生命原始的本源,宇宙渾沌的初態。(圖九)




圖七:「宇宙的開始」系列演變
圖八:新生兒,青銅,1925(右下),新生兒,大理石,1927(左上),法國現代美術館收藏,1997年重建之布朗庫西工作室
圖九:布朗庫西「宇宙的開始」,青銅、玻璃、木材,1924,法國現代美術館收藏

支線

(一) 普羅米修斯(Prometlieus)系列作品
(二) 顏面、粗坯(Figure,ébauche)
(三) 男爵夫人(La Baronne)系列作品
(四) 繆司(Une Muse)系列作品

這些支線作品可歸納做為了達到『世界的開始』及『新生兒』而做的準備性研究工作。

B:創作手法

布朗庫西『宇宙的開始』仍然是採用對稱的方式,力量由『中心軸』往『外』擴散,好像羅丹所說的『一切的生命皆從一個中心上迸生出來,然後由內到外,滋長發芽,燦爛開花。同樣,在美好的雕刻中,人們常常猜得出是有一種強烈的內在衝動。這就是古代藝術的秘密。』。羅丹的這個『內在真實』(La vérité intérieure)的力量碰擊到布朗庫西蛋形的內面曲線,力量往內凝固,形成一個結實的軀體。它的表面皮膚如同蛋殼的薄膜,有石膏、大理石、青銅、不銹鋼等不同感覺,布朗庫西試圖利用光線與周圍環境與觀賞者產生合作關係。

C:創作理念

『宇宙的開始』系列作品是宇宙開始的象徵符號。
赫伯特‧里德說布朗庫西『它的形式乃是由於兩個逼力之理念下展現的 — 宇宙的和諧及物質的真實性。宇宙的和諧暗示形式乃是由生長之過程的物理法則所決定的。就如同結晶體之限度的形成,或是一片葉子,一隻貝殼,由一種內在之能力所驅動的,加於物質上的物質之扭鬥而賦有形式。例如,一枚蛋之橢圓形球體之形式便是由於它之生長、懷孕、分娩的過程中所運作的機能力所形成的。當布朗庫西在心中為『宇宙的開始』構想一個大理石雕的象徵符號時,他所構想的便是一個蛋的造形。這或許是將藝術的程序還原成為一種自然程序之模仿。』

阿爾普(Jeam Arp.1887-1966)也發現一種『凝結的自然程序』及『自然的神秘的律則』,而形成他那種不定形渾圓的形體的風格,當阿爾普找到這種『形』之後就一直發展下去,而布朗庫西則是一個主題接一個主題做不同的『形』的探索。每一個主題皆有不同風格的形的面貌產生。譬如『空間之鳥』、『宇宙的開始』、『無盡之柱』、『吻』、『公雞』、『魚』、『波嘉妮小姐』、『年輕男人之胴體』…..等都做過主題系列發展。


結語

20世紀的開端是一個嶄新時代的開始。西方世界科學與理性的精神體系,在這個世紀的尹始發揮巨大的能量。依循這條路線,人類思想與生活產生劇烈的變化,任何事情都被懷疑過,都被推翻過………無論在社會、政治、科學、醫學、建築、文學、心理學……等範疇時都起了巨大變化。

20世紀的初葉,在藝術上,各種思想體系、流派主義波濤洶湧,一波快速的接上一波,立體派、結構主義、未來派、超現實主義、達達主義………幾乎都是在那個時代的洪流裡出現過………

20世紀初期,藝術思潮的現代化,大約是從造形的抽象化開始,在這個大架構上,許多的雕塑家都針對『形』做不同方向的探討,利普希茲(Jacques Lipchitz)、阿基邊科(Alexandre Archipenko)、戛波(Naum Gabo)、佩孚斯納(Antoine Pevsner)、阿爾普(Jean Arp)、波爵奧尼(Umberto Boccioni)、鞏查勒茲(Gonzalez Goysi)……它們都幾乎用一輩子的力量,去做這種抽象化造形的拓荒工作,也都各自發現一片天地。他們努力的經驗及成果給繼續走過這一條路的人提供養分及產生影響力,至目前為止,此類形式尚有很大發揮的空間。

另外,亨利摩爾(Herry Moor)、卡卡羅(Pablo Gargallo)、羅倫斯(Henri Laurens)、查德金(Ossip Zakine)……他們投入的心力,以人體做半抽象的變革,從西洋雕塑史的角度來看,其研究成果,對後代有很大的貢獻。

布朗庫西對抽象造形的研究是採取簡約的方向,這種方向,也只是眾多可能性都一種。布朗庫西具有東南歐羅馬尼亞人的氣質及個人特質使他的風格非常獨特,幾乎沒人能重述或產生類似的風格。在西方藝術世界裡,這種表現形式產生的風格,也是非常特殊的。1910年以後,布朗庫西的觀點影響亨利摩爾、阿爾普、野口勇…..等人,某些形式對馬蒂斯(Henri Matise)、莫迪格列安尼(Amedeo Modigliani)、戛波、佩孚斯納、傑克美蒂(Alberto Giacometti)、卡爾德(Alexander Calder)、席拉(Richard Serra)……等人是重要的,尤其對美國極限主義雕塑家安德烈(Carl Andre)和摩里斯(Robert Morris)深具啟發性。

布朗庫西對於Pol Bury也產生影響。他是比利時人,出生於1922年,與Alechinsky、Dotremont等人同是眼鏡蛇(group Cobra)的會員,也是筆者的老師。在1969年的時候,他做了一件作品取名為『25顆蛋在一個盤子上』(25 ouefs sur un plateau)他把布朗庫西的蛋形群體化,好像是『宇宙的開始』的思想說明。(圖十)

如果把布朗庫西的『宇宙的開始』的宇宙當作『個體大宇宙』,那麼Pol Bury群組的『25顆蛋在一個盤子上』可說是『群組大宇宙』了。布朗庫西的『宇宙的開始』,是一個主題探索的結束,對於出長在其後世代的雕塑家Pol Bury來講,結束只是開始。它是藝術上另一波形式與思想的開始。藝術的歷史總是如此演變,人類的智慧都是如此累積的、激盪的………。

茲引用布朗庫西的話作為文尾。
他說:『從小宇宙的形式變成大宇宙的形式,由大自然延伸的雕塑創作於是擴展到無限。但是,這個無限創造的形式裡面,大自然卻遵循一個永恆不變的規律。每一種創作出來的形式,它是一個有生命的個體,一個活在他自己生活模式裡的個體;並且理所當然是一個有它自己個性的個體。』。


圖十:Pol Bury 25顆蛋在一個盤子上(局部),青銅,1969